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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屈服的人:余文生律師

Yu Wensheng

任何現代法治國家都必須確立公正的法律體制,只是在極權統治的國度裏,當權者拒絕接受法律的公正制約,並長期對捍衛公民權利的律師作出迫害和打壓,隨時隨地不惜違法向他們進行拘捕。

其中例子,就是被當局以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」判囚4年、正身陷囹圄的余文生律師。

2014年,他替佔中支持者維權;2016年,他為多位「709案」的維權律師(包括王全璋)代理案件;2017年底至2018年,他公開呼籲修憲改革。他長年為人權法制付出,換來牢獄之災,同時獲得國際認同。在2018年11月獲得德國和法國政府聯合頒發的人權法治獎項、2021年2月獲頒「2021年度馬丁恩納斯人權捍衛者獎」。

替佔中支持者維權

余文生是個目光炯炯,說話清脆俐落的人,他樣子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蒼老,大概長年經歷崎嶇不平的維權之路,被拘捕和跟蹤的折騰。

他曾不下一次說過,走上此路全然是被迫不得已的。1967年出生的他,1999年通過律師考試之後一直從事商業訴訟,一直「循規蹈矩」,以他的說法是「不願意和制度硬碰,不願意正面衝突」,只是當局實在違法了他才採取對抗。

2014年9月28日,香港發生了一場由佔領中環演變成雨傘運動的爭普選事件,北京維權人士知道消息後,在翌日的飯聚中舉牌支持,然後把留影照片發到網絡上去。沒想到,9月30日之後,舉牌人士一個一個被當局抓去,被瘋狂地連續訊問。曾經被抓的維權公民韓穎,就是連續九個日夜不讓睡覺接受疲勞訊問的其中一人。過程中不斷被問:你們為什麼要支持香港?是誰給你們提供資金?有沒有幕後操縱者?

普選是普世價值,維權公民支持香港抗爭者,不過是在發揮團結精神鼓舞士氣,可被抓去的維權公民前後達一百多人。當時,余文生和其他維權律師紛紛趕去幫忙,法律規定48小時之後一定要讓律師會見當事人,可余文生一直不能與當事人接觸,當局還著他回去等通知,他卻死硬不肯離去,滯留在豐台看守所門前至凌晨,以示抗議。

當時,當局從沒見過律師敢滯留在看守所門前不走,10月13日,當局以涉嫌支持佔中把他抓去,關在大興99天,期間被訊問二百多次,有時訊問時間長達十七八小時,他戴上手銬,連續長時間審訊,手腫得非常厲害。

關押期間,他曾經被關在死囚牢,與死囚擦身而過嗅過死亡的氣味。他曾表示,「2014年12月30日,一個死囚就從我們監室裡走出去,就那麼一瞬間,有一種感覺好像我也應該去。」

但對於余文生來說,死亡不可怕,他更不能抵受的是濫權不講理,用酷刑手段逼壓無罪者。

他相信,法律應該是推動民主的的手段:九十年代中國也嘗試提倡依法治國,法治也曾穩步向前,余文生說,那時可以告法院,告政府,都給立案。然而,中國法治之路,愈走愈歪曲,十八大之後,甚至急劇倒退,最新頒布的慈善法、國安法和對境外NGO法,據余文生理解,全部是惡法,「中國現在是依惡法治國。」

709第一反擊律師

2015年7月9日, 曾代理多宗著名維權案件的北京鋒銳律師行律師王宇被當局帶走,她的手機發出了最後訊息:「凌晨 3 點家裏突然斷電了,接着 WiFi 斷了,然後就聽到有人撬門的聲音……」中國法律界稱這一天為「黑色星期五」,也就是「709 大抓捕」之始。接下來的四個月,中國先後有三百多名律師、律師事務所人員、人權捍衞者被約談、傳喚、限制出境、監視居住、逮捕或失蹤。

余文生沒有在當天被抓捕,反過來,他在7月30日控告公安部和公安部部長,違法拘捕公民,成為事件中進行反擊的第一個律師,但如此舉措,觸怒了公安。2015年8月6日晚上,余文生被警察敲家門,他不開門,向警察要求法律手續,結果他們就用電鋸鋸門,幾十個人衝進屋子,在余文生的孩子面前,把他雙手背銬帶走24小時。24小時中,頭10小時一直背銬,其餘14小時正銬,坐著;亦被限制去洗手間的時間。

事件中,余文生律師亦受被捕律師王全璋太太李文足委託,擔任王全璋的辯護律師,可整個過程中,余文生從沒見過王全璋一面,通信也不可以。辯護律師不獲知會任何消息完全違反法律程序。余文生的妻子許艷說,當時丈夫代理王全璋壓力特別大,但他一直盡力。石景山區的國保阻止他去天津見王全璋,樓下一層停的都是他們的車,國保坐車裡,不讓他出門。但他還是想辦法連夜到了天津,要求會見,結果再遭當局打壓,他的律師執業證被當局註銷,其成立律師事務所的申請亦被拒。

709之後,余文生曾有機會離開中國,可是他認為,到國外去只能做政治難民,增加國際負擔,最後還是選擇留在中國在國內,希望以律師身份盡一點微薄之力,促進當局步向法治之路,他曾說,「總要有人去犧牲,為後人鋪就道路,既然我已走到這一步,也就沒什麼退路了,我也不願再退回去,那就一直往前走,直到中國社會實現真正的民主自由。」

公開呼籲修憲改革

2017年10月18日,中共十九大開幕當天,余文生發布一封公開信:《建言中共十九大罷免習近平、全面推行政治體制改革》,他當夜就被抓捕,被約談了四、五個小時才獲釋。2018年1月,余文生公開發表《修憲公民建議書》,主張政治改革,倡議以更民主方式選舉國家領導人,再次遭警方帶走並從此遭長期拘留。

2018年11月20日,中國當局將余文生的案件退回公安局補充調查。中國刑法允許刑事檢察機關將案件退回警方補充審查;涉及人權捍衛者的案件,經常以這項措施延長對他們的拘留。

這段時間,在北京土生土長的余文生,一直羈押在徐州,從北京到徐州來回有一千五百多公里, 他的妻子許艷每20天就到徐州一次,為丈夫維權,她跑很多部門,看守所、檢察院、法院、公安局、監察委,路途遙遠艱辛。

但對許艷來說,最困難的事情,是余文生的名字在中國網絡被屏蔽,搜尋不到他的任何消息;他的微博、微信等帳號也被封。就連許艷她的微博帳號也被封,只要文章中有余文生的名字,就發不岀去;在名字中間加上符號才可以發岀去,大家要為余文生發聲也特別困難。

2019年2月初,檢察院以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」的罪名起訴余文生;2019年5月,余文生已在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被秘密審判,當局在未通知其太太許艷下,聘請兩位律師。法院也沒有按照法律要求在網站上發布有關審判的通知。2020年6月17日,江蘇省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」罪判處他4年有期徒刑,剝奪政治權利3年。他當庭上訴,但同年12月被駁回,維持原判。

自余文生被捕以來,許艷一直沒法探望丈夫。直至他在囚3年後的2021年1月,許艷才首度獲准以視像方式探望丈夫,發現余文生牙齒脫落,右手嚴重顫抖無法寫字,臉色有點白,似乎有點營養不良的狀況。在後來幾次的探望中,她再發現丈夫經常挨餓、整日被罰坐等,並被禁止通信、購物等,看書也受限。

這段日子,許艷四出奔波為丈夫維權。2021年11月,她向來自英國、歐盟等七國(或組織)的人權官員會面,匯報余文生案的情況,並請求幫助:要求南京監獄保障余文生放風權、治療身體、讓打電話購物加餐;要求2022年3月1日依法釋放余文生回北京家裡與妻子孩子團聚。

今年1月,她哀求當局讓余文生探視彌留中的父親,卻不獲批准,以致余文生未能見父親最後一面。

余文生曾說,有罪就判罪,沒罪就放人,這是他的法治理念,當權者把他送進囚牢折騰,不外乎要他屈服,他卻沒有屈服。